作者：劉佳穎 律師(臺灣毒品處遇政策研究學會副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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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法院甫於民國112年12月8日三讀通過毒駕修法，新增以駕駛人尿液或血液經檢測「含一定濃度」為客觀標準，只要駕駛人經檢測含一定數值的毒品，便觸犯不能安全駕駛罪。這是仿效酒測值達0.25mg/L即觸犯酒駕罪的作法，在國外也有相同的立法例，都是期望透過明確的執法標準，有效打擊毒駕。

 

早期酒駕舉證困難  修法採「逾越法定閾值」解決

在102年以前，酒駕之不能安全駕駛罪是以「致不能安全駕駛」要件，需要綜合判斷駕駛人是否受酒精影響。但實務上證明極為困難，因為即使酒測值超標，被告仍辯稱可以安全駕駛，所以警察還必須另外進行身體測試，要求畫同心圓或單腳站立等平衡感測試，可是這種測試較為主觀，且法院也經常不認可而判決被告無罪，引發諸多爭議。

 

法務部為解決上述問題，提案新增「吐氣所含酒精濃度達每公升0.25毫克，或血液中酒精濃度達0.05%以上駕車」的客觀標準，經立法院於102年5月31日三讀通過，同年6月11日公布施行。故在酒駕罪方面有2種情況，也就是「致不能安全駕駛」和「逾越法定閾值」2種模式併行。自此，警方執法和司法判決就有了明確的標準，酒駕者無法再以「我能安全駕駛」來脫罪，也降低了法院審理的成本，對於宣導酒駕有了比較明確的進步。

 

毒駕早先未跟隨酒駕修法  今跟上腳步

在102年酒駕修法當時，尚未意識到毒駕問題的嚴重性。但近年來，毒品問題氾濫，毒駕撞死人的案件一再發生，引發社會譁然。然而，毒駕罪仍要求證明「致不能安全駕駛」才構成犯罪，延續了早期酒駕難以執法的困境。警察即使在車輛現場查獲了毒品，駕駛人驗尿也呈陽性反應，駕駛人仍然辯稱是好幾天前吸毒，並不影響駕駛能力等，導致警察仍必須另外進行身體測試，要求畫同心圓或單腳站立等等，但最終還是可能遭法院認定未符合「致不能安全駕駛」而判決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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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臺灣桃園地方法院105年交易字第134號判決為例，被告於生理平衡動作、同心圓之測試雖未通過(註1)，但勘驗被告被查獲時之錄影檔案，被告與警員「能正常交談」，並無神情渙散、精神不濟之情，因此判決無罪。這類判決不在少數，因此在傳統舊法模式下，縱使駕駛人體內毒品量明顯超標，駕駛人仍經常能僥倖脫罪，造成執法者的無奈，以及民眾對司法的不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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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務部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也在112年間提案新增「逾越法定閾值」模式，並採取毒品零容忍政策，只要駕駛人超過一定毒品數值即屬犯罪，該法案於112年12月8日三讀通過。但因為毒品種類品項高達數百種，各種毒品都有不同的「法定閾值」，科學上尚無法完全標定列明，所以最後修法通過的版本，僅限於特定種類品項的毒品及其濃度值，交由行政院審議公告之。一般認為應以較常見的海洛因、甲基安非他命、愷他命等為優先公告範圍，至於其他新興毒品因缺乏科學閾值標準，則可能不予公告，而延續傳統舊法的「致不能安全駕駛」模式。因此，本次毒駕仿照102年酒駕罪修法，新增「逾越法定閾值」模式，都是在嘗試解決實務上證明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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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外也有「逾越法定閾值」立法例  我國跟上修法潮流

世界各國毒駕案量不斷攀升，危害性不亞於酒駕，許多國家開始紛紛修法重視毒駕議題。僅以英國、加拿大、德國毒駕修法為例，也是紛紛改採「逾越法定閾值」模式。此模式優點在於客觀明確的執法準則，且對於駕駛人而言，更容易理解毒駕規範，所以逐漸為各先進國家所採納。

 

英國《道路交通法》(The Road Traffic Act )對毒駕罪的規定，原本也是以「不能安全駕駛狀態」來認定(註2)。由於執法和司法認定困難，已於2013年時修法新增「逾越法定閾值」規定(註3)，並針對16種毒品訂定血液中之閾值(註4)，其他種類毒品則須具體認定不能安全駕駛狀態。可知英國毒駕以「逾越法定閾值」判斷，並同時維持「不能安全駕駛」的判斷標準，以因應新興毒品若不及訂定閾值，無法適用法規懲罰之漏洞。

 

加拿大《刑法》也是一樣，其毒駕罪原本也是以「不能安全駕駛」來認定(註5)，且甚至僅靠警察依據個人經驗、路邊攔檢等方式來判斷，往往陷入難以蒐證來起訴或定罪的困境。2018年時，修法新增「逾越法定閾值」的客觀標準(註6)，針對常見濫用毒品，包含LSD、氯胺酮、6-MAM（海洛因代謝物）、天使塵 (PCP) 、古柯鹼、迷幻蘑菇(psilocybin、psilocin)、甲基安非他命及四氫大麻酚(THC)等毒品，都訂定了明確的血液中閾值，以利明確執法及司法判決。

 

德國的毒駕罪則是分別規定於《道路交通法》及《刑法》之中。德國《道路交通法》(Straßenverkehrsgesetz)24a條(註7)，也早已採取「逾越法定閾值」立法模式，只要駕駛人體內檢測出任何毒品反應，即構成毒駕，應處以行政罰。至於其《刑法》第315條c、第316條(註8、9)規定，則仍然以「致生他人之身體、生命或貴重物品之虞」、「致不能安全駕駛」為要件，仍維持具體危險犯性質而需逐案認定，可資參考。

  

強化毒駕查緝  應加強宣導及執法

國外毒駕修法趨勢，早期多數國家採「不能安全駕駛」之單一模式，近年紛紛轉向，新增「逾越法定閾值」模式。轉向新增的主因在於「不能安全駕駛」認定困難，也容易落入執法者主觀判斷不一致等諸多爭議，導致難以追訴與管制。

我國本次修法，仿效酒駕立法模式，也參考了國外的立法例，讓執法者有明確的執法標準。希望透過本次修法，能提升民眾對防制毒駕的認識，也強化警方執法查緝的效能，未來能夠有效遏止毒駕。後續則有待行政院召集法務部、衛生福利部及專家學者，儘速研議並依法公告特定毒品及其法定閾值，讓新法能有效落實。

 

[註1] 節錄此判決內容略謂：「至於被告於生理平衡動作、同心圓之測試雖未通過，但是，平衡動作係命受測人雙腳併攏，雙手緊貼大腿，將1 腳向前抬高離地15公分，並停止不動30秒，衡諸常理，一般人能否在30秒內手腳部全無顫抖而完成單腳站立，或正確無誤完成金雞獨立動作，實與個人體能或肌耐力有關，倘僅以此判斷行為人能否安全駕駛，實嫌速斷，至於同心圓之測試，一般人也有可能無法通過。」

[註2] 英國《道路交通法》(Road Traffic Act 1988)第4條規定。該規定指出不能安全駕駛罪，須判斷駕駛人受酒精或藥物影響而不適合駕駛 (unfit to drive through drink or drugs)，節錄部分條文：Driving, or being in charge, when under influence of drink or drugs.(1)A person who, when driving or attempting to drive a mechanically propelled vehicle on a road or other public place, is unfit to drive through drink or drugs is guilty of an offence.

參考資料：https://www.legislation.gov.uk/ukpga/1988/52/section/4　

[註3] 英國《道路交通法》(Road Traffic Act 1988)第5A條規定。該規定指出毒駕罪以駕駛人的血液或尿液中的藥物含量超過法定閾值加以認定。節錄部分條文：Driving or being in charge of a motor vehicle with concentration of specified controlled drug above specified limit

(1)This section applies where a person (“D”)—

(a)drives or attempts to drive a motor vehicle on a road or other public place, or

(b)is in charge of a motor vehicle on a road or other public place, and there is in D's body a specified controlled drug.

(2)D is guilty of an offence if the proportion of the drug in D's blood or urine exceeds the specified limit for that drug.

(3)It is a defence for a person (“D”) charged with an offence under this section to show that—

(a)the specified controlled drug had been prescribed or supplied to D for medical or dental purposes,

(b)D took the drug in accordance with any directions given by the person by whom the drug was prescribed or supplied, and with any accompanying instructions (so far as consistent with any such directions) given by the manufacturer or distributor of the drug, and

(c)D's possession of the drug immediately before taking it was not unlawful under section 5(1) of the Misuse of Drugs Act 1971 (restriction of possession of controlled drugs) because of an exemption in regulations made under section 7 of that Act (authorisation of activities otherwise unlawful under foregoing provisions).

參考資料：https://www.legislation.gov.uk/ukpga/1988/52/section/5A　

[註4] 該法並針對16種藥物制定血液中的閾值。參考資料：https://www.legislation.gov.uk/ukdsi/2014/9780111117422

[註5] 加拿大《刑法》第320.14(1)(a)規定，駕駛人因服用酒精或藥物，或酒精及藥物的混合，致其不能安全駕駛(impaired)，即構成毒駕罪。此為作者自行翻譯，參考資料CANADA, Criminal Code (R.S.C., 1985, c. C-46)，原文為Section 320.14 (1) Everyone commits an offence who

(a) operates a conveyance while the person’s ability to operate it is impaired to any degree by alcohol or a drug or by a combination of alcohol and a drug; https://laws-lois.justice.gc.ca/eng/acts/c-46/page-45.html#h-121277

[註6] 加拿大《刑法》第320.14(1)(c)規定，在駕駛交通工具2小時內，駕駛人之血液毒品濃度(BDC)等於或大於法定閾值，即構成毒駕罪。此為作者自行翻譯，參考資料CANADA, Criminal Code (R.S.C., 1985, c. C-46)，原文為Section 320.14(1)Everyone commits an offence who (c) subject to subsection (6), has, within two hours after ceasing to operate a conveyance, a blood drug concentration that is equal to or exceeds the blood drug concentration for the drug that is prescribed by regulation; https://laws-lois.justice.gc.ca/eng/acts/c-46/page-45.html#h-121277

[註7] 德國道路交通法第24a條第2項第1句規定：「任何人在服用本法附錄規定中所稱之足以令人陷入迷醉狀態之物質(含毒品)的影響下，駕駛動力交通工具者，均屬於行政違法行為。只要在駕駛人血液中檢測到本法附錄中所稱之迷醉物質(含毒品)者，即認其係在迷醉物質作用的影響下而為駕駛。」參考資料Straßenverkehrsgesetz (StVG)24a(2)，節錄原文：Ordnungswidrig handelt, wer unter der Wirkung eines in der Anlage zu dieser Vorschrift genannten berauschenden Mittels im Straßenverkehr ein Kraftfahrzeug führt. Eine solche Wirkung liegt vor, wenn eine in dieser Anlage genannte Substanz im Blut nachgewiesen wird. https://www.gesetze-im-internet.de/stvg/__24a.html

[註8] 德國刑法第315條c規定：「行人於道路交通中，具下列情形之一，並因而致生他人之身體、生命或貴重物品之危險者，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罰金：

1. 因下列原因而不能安全駕駛交通工具而仍駕駛者：

a. 因服用酒類飲料或其他麻醉藥品，或

b. 因精神上或生理上之缺陷，

2. 嚴重違反交通規則且魯莽地爲下列行為之一：

a. 未注意先行權規則，

b. 不當超車或於超車道不當行駛，

c. 於人行穿越道不當行駛，

d. 於視線有盲點處、交叉路口，道路合併處或平交道行駛過速，

e. 於視線有盲點處未靠右側車道停車，

f. 在高速公路或快速道路迴轉、逆向行駛或著手於前揭二行爲，或

g. 對違規停止或故障不能行駛之車輛，未於確保交通安全所必要之足夠距離處予以警示者。」

參考資料：何賴傑、林鈺雄、李聖傑、潘怡宏等，德國刑法典，2017年6月，頁398-399。

[註9] 德國刑法第316條：「1.因服用酒類飲料或其他麻醉藥品，致不能安全駕駛，仍駕駛交通工具參與交通活動者，若其行為不在第315a條或第315c條處罰之列，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或罰金。2.行爲人因過失而犯第1項之罪者，亦同。」

參考資料：何賴傑、林鈺雄、李聖傑、潘怡宏等，德國刑法典，2017年6月，頁398-399。